群星巡禮之歌

繼續趕死線o<----------<衝衝衝快完結了

嗯.......總覺得這次可能來不及發印調ㄝ，可能到時候直接就發宣傳了～～

屆時請大家多多指教><

祝大家期末順利喔！！

2017.01.10

－－

　　海棠靜靜的，深呼吸一口氣。

　　時間是凌晨夜最深的兩點半。

　　身旁傳來穩定的打呼聲，窗外蟲鳴不歇，風蕭蕭地穿林打葉，但這些雜音都不是海棠失眠的主因。

　　而是海棠的心跳，每一下都強而有力的躍動著，比白天時更加劇烈。

　　雖說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。

　　在安排房間時，他刻意選了足以讓兩人一起生活的大間和室。初來乍到的封平瀾，肯定不會有太多要求，肯定願意無條件接受他的所有安排。

　　照理來說，這樣就可以躺在一起睡覺了。

　　然而，最初的願望是達成了沒錯，但海棠卻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。

　　從燈一熄上，他的兩顆眼睛睜得老大，而且兩腿間的小海棠精力充沛。

　　封平瀾現在背對著他，毫無防備的捉著棉被，身子徐緩規律地起伏。

　　他可以想像對面的臉龐，應該是滿溢著安詳的睡意。

　　現在不管做什麼，都沒有人會察覺到的，包括當事人，就算發現了也只會當成迷迷糊糊的一場夢。

　　就只是偷偷的用唇輕點一下那張粉嫩嫩的臉頰，一下就好。

　　海棠忍不住將唇湊近。

　　就差一點點……

　　「唔……」

　　倏地，眼前應該是熟睡狀態的封平瀾，突然發出了一道咕噥。

　　雖說聲音極小，但足以讓海棠嚇到沒了七魂三魄，趕緊鑽回被子裡，快速地閉眼裝睡。

　　他還故意翻身，讓自己背過封平瀾，同時打兩個鼾聲裝成自己早已陷入無意識的熟睡中。

　　滿滿的作賊心虛。

　　不一會，海棠感受到封平瀾也翻過了身子。

　　兩人維持了這個姿勢約一分鐘，封平瀾卻在此時，冷不防的嘆了口氣。

　　「……睡不著……」他用沙啞如蚊蚋般的嗓音呢喃問道，「海棠，你睡了嗎？」

　　原來封平瀾也沒有睡啊。

　　海棠想，幸好剛才沒有衝動行事，要不然性騷擾現行犯直接上銬，返國第一天直接抓去關，未免太光宗耀祖了。

　　他現在當然不可能回話，只是靜靜的聽下去，封平瀾大概是想對他傾吐心事吧。

　　「我……我還是不夠強……」

　　見海棠沒有反應，封平瀾繼續講了下去。

　　「奎薩爾……真的不會回來了……」

　　裝睡，聽下去就對了。

　　「我真的，再也見不到奎薩爾了……」

　　裝睡，裝睡。

　　「……雖然早就知道是這種結果……」

　　忍住，不要穿幫。

　　「一想到自己又是一個人，我還是……」

　　海棠重重的嘆了口氣，翻過身和封平瀾面對面。

　　果不其然，封平瀾的鼻頭有些泛紅，咬著下唇，一副想哭又強忍住的可憐模樣。

　　「你趕快睡啦。」

　　海棠撫上了平瀾的臉頰，輕輕的按摩他濕潤的眼角，將滑下的鬢角收到耳後。

　　「別想那麼多，明天我跟老媽一起做飯給你吃。」

　　「嗯……」

　　封平瀾將半張臉埋入棉被裡，闔上眼，努力讓自己沉入睡眠。

　　海棠也是，一邊哄著封平瀾，自己方才強而有力的心跳，也漸漸趨於和緩的速率。

　　雖然到了日本以後，好像什麼都歡樂的順利進行，然而進入夜裡，遠離家鄉的人褪去硬殼，殼裡面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，沒有心，也沒有人在。

　　果然白天的若無其事都是裝出來的。

　　他早該知道的。

 

　　在家裡住了兩天，隔天他們立刻前往鳴海苑高中宿舍辦理遷居手續，新的宿舍是一人一間，儘管居住費用較曦舫昂貴，但空間寬敞，同時每間房都擁有獨立衛浴，各樓層還備有交誼廳和自動販賣機，可說是生活機能相當健全。

　　校方將海棠與封平瀾安排在相鄰的房間，照理來說，影校生不會和普通學生比鄰而居，不過他們情況特殊，才出此對策。

　　在同一天的下午，兩人正式轉入學校的高一班級，並且編入同一個班級。

　　進入新學校，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週。

　　最初封平瀾還對所有事物都感到好奇不已，尤其是漫畫中常出現的炒麵麵包真正呈現在眼前時，封平瀾誇張的說一個星期都吃炒麵麵包也不會膩。

　　然而不久，新鮮感已然褪去，由於他們轉學的時機恰好落在期中考前，班上的同學儘管熱情歡迎，卻誰也自身難保，鮮少付出多餘的關心。

　　海棠並沒有想和其他人打好關係的意思，最好是當個隱形人，儘管偶爾有想攀關係的千金或少爺，他一概裝死不搭理。

　　而封平瀾則因為語言不通，儘管努力用英文想和其他人溝通，成效卻依然有限，難以交到知心好友。

　　海棠壞心地想，這又沒差，不如說正好。

　　這樣封平瀾有事只會找他。

　　他找了個自己覺得舒服的姿勢，懶洋洋地雙手環在後腦勺，枕在椅背上。

　　周繞談笑風聲的語言是他熟悉到不行的日文，國文課的文章終於夾了些好懂的平假名，明明才剛轉學到一個新的班級，一切竟然都是不可思議的懷念。

　　除了一件事。

　　海棠舉起手，指著封平瀾手中教科書的某一道題目。

　　「這一題不對。」

　　「咦？你怎麼知道……」封平瀾不甘心的翻到封底找答案，「……好吧，真的不對。」

　　「說日文！」

　　「唔……」

　　努力東拼西湊自己腦中的文法和單字，還是組不成一個句子時，海棠頓時有種眼前封平瀾變成小學生的感覺。

　　現在換成他來當封平瀾的指導老師了。

　　講著一口破日文的封平瀾。咬字發音都帶著外國人的腔調，依然努力的想趕上進度的封平瀾。

　　好像有點可愛。

　　反正他很喜歡就是了。

 

　　照理來說，普通生不可以進入影校的管理範疇，一來是為了保護普通生的

人身安全，二來是防止秘密洩漏。

　　海棠就算神經再粗，這點規矩他還是懂得。

　　雖說如此，封平瀾的體術已經比許多同齡的人優秀，在安全上應該是無虞的；而影校的體制與協會組織的秘密，他知道的詳細程度更是不在話下。

　　所以當封平瀾提出他想去影校見習時，海棠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拒絕。

　　「你去那邊又沒用，要是被發現會連累到我！」

　　封平瀾雙手合十，故意嗲聲嗲氣的裝可愛，還煞有介事的拋媚眼送秋波，「拜託啦海棠，我只是去圖書館自習，拜託拜託帶人家去。」

　　「那直接回去讀不是一樣嗎！」

　　裝可愛沒用！學什麼小女生！

　　「我想去重溫一下舊夢嘛，當然也是體驗文化差異啊！超想知道不同國家的影校有什麼區別的說。」

　　「沒有區別，給我回去。」

　　「小氣……」

　　你已經不是影校的學生了！

　　海棠原本想這樣說，可是這簡直就像強迫封平瀾再一次面對自己失去了六位契妖的事實。

　　封平瀾到底是不是影校的學生，這還是個無解的題。照理來說他仍然是在學的狀態，只是他身邊沒有契妖，無法藉著契妖的妖力使出咒術，沒辦法繼續學習。

　　如果真如封平瀾所說只是想重溫舊夢呢？

　　戀舊是人之常情，為這個理由破例一次也無傷大雅。

　　「……好啦，就這一次。」

　　海棠最後還是妥協了，看在封平瀾噘起嘴的份上，像初摘的莓果，讓人想偷咬一口。

　　「走走走！」封平瀾笑顏逐開，說著就往海棠身上撲去，「小棠棠人最好了！」

　　「放開，別這麼高調，被發現怎麼辦……」

　　「最喜歡小棠棠了！」

　　「……喔。」

　　算了，封平瀾高興就好。

　　兩人到了宿舍的食堂享用完晚餐後，先回宿舍帶上曇華，然後一起走到了圖書館外的長廊。

　　長廊盡頭之上有一個大鐘，底下鑲著一面巨大鏡子。

　　海棠沿著鏡框的金屬雕花施咒，鏡面上產生了如水紋的波面，將映照出的現世景象攪亂，最後整面鏡子所呈現的並非海棠與封平瀾的樣貌，而是與這一邊世界完全不同的，如宴會大廳般廣大的影校迎賓大廳。

　　「來。」

　　封平瀾伸出手，海棠拉著他的手，一起跨越了分隔學校表裏的結界。

　　挑高的拱形斜頂，透射著極光的夜空，明明是室內，抬眼卻有彷彿真正的雲層流轉，窗櫺與石牆上無不裝飾著細緻雕花，牆的每一面都各站著一隻守護氏神的雕像，身後的走廊，各自通向不同的教室。

　　比曦舫的更氣派，簡直跟城堡一樣……

　　封平瀾看的目不轉睛。

　　海棠轉身，交代曇華幫他占位子，今天的課是在講堂式的大教室內進行，好位子容易被搶走。當然，對海棠而言最好的位子，就是靠窗的倒數後三排。

　　曇華畢恭畢敬的接受指令，朝著其中一條走廊移動。

　　海棠回過頭對封平瀾招了招手，「來。」

　　兩人往曇華的反方向遠去，管狐雕像後頭的走廊，連結著另一棟樓。

　　一過拱門，四層樓高的圖書館映入眼簾，古老的歐式木製書架擺滿書海琳瑯滿目，玻璃穹頂之外，和大廳一樣是流轉的星雲。

　　開放式的閱讀空間有著稀稀落落的學生，已經佔走了光源充沛的位置，桌上還疊滿了影校課程的書籍，想必最近是期中考的密集準備期。

　　封平瀾張大嘴，準備發出驚叫的前一刻，被海棠摀住了嘴。

　　「低調。」

　　「嗯嗯。」封平瀾無辜的眨眨眼，「走吧。」

　　海棠放開手後，封平瀾輕聲慢步的爬上二樓，享受由高處俯瞰這間復古華麗的絕美圖書館。

　　海棠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頭，封平瀾才突然想到自己也是來辦正事的，低聲問道：「話說，編號5開頭的書在哪裡啊？」

　　「我怎麼知道！」

　　他惱羞，差點朝著封平瀾怒吼，幸好理智及時警醒他這趟行程必須低調再低調。對，他就是不常來圖書館，如果不是封平瀾想來，他連怎麼進來都不知道。

　　幸好剛才吃晚飯時查了一下地圖才知道怎麼從大廳走到圖書館，但他不知道原來封平瀾要找書！

　　悻悻然的兩人找到了介紹館藏分布的樓層介紹，他們順著指引來到了三樓。

　　封平瀾對著書架外側的號碼，找到587開頭的編號，然後他們走到了某一排架子深處，蹲下後，毫不費力的就找到了他想找的目標物。

　　封平瀾興奮的對海棠炫耀，「我是想來找這個啦！太好了，竟然有呢。」

　　「這什麼？」

　　「幽界作家寫的小說！我看到一半就轉學來日本了，」他一邊翻閱一邊笑著解釋：「這個作家寫的書蠻有趣的耶，可以學到許多小知識的說。」

　　原本海棠對這類書本是沒興趣的，但被封平瀾講一講，好像聽起來有那麼一點意思吧。

　　「是喔。」真的有那麼好看喔？下次來翻翻好了。

　　「原來全部有五集啊，今天應該看不完。」封平瀾轉了轉眼珠，靈機一動，「那，海棠的借書證可以借我嗎，拜託拜託……」

　　海棠嘆氣。果然不出所料……

　　「好啦拿去。」

　　「小棠棠最帥了！」

　　「喔。」

　　「一口氣全部借回家好了。」

　　拿著厚重的五本書，封平瀾蹦蹦跳跳的到圖書館辦理借書。

　　那些精裝版的書，書脊上的燙金字體模糊難辨，有的甚至落漆。海棠不清楚封平瀾為什麼會對這些書有興趣，甚至不清楚他究竟借了什麼書。

　　海棠對文字一向不感興趣。反正封平瀾高興就好。

　　「你還要留在圖書館嗎？」時間差不多了，影校的課堂即將要開始。

　　「我想趕快回宿舍看書耶。」

　　「……好。」

　　海棠的表情明顯有些期望落空，卻沒有多說什麼。

　　畫到了嘴邊都會自動轉彎，他原本想問，那要不要來陪我上課，反正你這麼懷舊。

　　還是說不出口啊。

　　儘管剛才刻意請曇華多佔了一個位子。

　　回到影校教室只有海棠隻身一人時，曇華忍不住覺得有點好笑，又覺得這樣的海棠少爺有點可憐。

　　「笑屁啊。」海棠不爽。

　　曇華對此沒有絲毫的慍怒。

　　她隱約感受到，海棠對封平瀾帶著淡淡的戀慕之心，從好久以前就開始了，儘管海棠覺得自己表現的並不明顯。

　　只要陪在男孩的身邊，此刻就會變成天長地久，是這樣的喜歡。

　　是願意無底線的付出，只求對方一個微笑的喜歡。

　　海棠好不容易找到喜歡的人，無論這份感情將會如何結尾，光是走過，對海棠都是很好的成長機會。

　　她相信封平瀾絕對不會做出傷害海棠的事。

　　但另一方面封平瀾之於她，熟悉卻又不熟悉，儘管封平瀾對所有人敞開心房，卻又隱藏了最關鍵的部分自我。

　　拚了命的展現與眾不同的一面，彷彿是為了讓人記住那樣特殊的自己，以此讓人忽略他真實的內在。

　　真正的封平瀾是什麼樣子的？她無法看透，即使封平瀾講出來了，真正能相信的又有幾成？

　　不，她不應該思考這麼多的。

　　她只需要保護這兩人就好。

　　

　　最初，只是曇華無心的瞥了一眼。

　　鏡內的世界是相通的，她只是在休息以前，好奇的往封平瀾的房間窺視了一眼。

　　畢竟，封平瀾的身體健康，也在她必須關照的範圍之內。

　　封平瀾坐在位子上看著他拜託海棠從圖書館借來的小說，看的津津有味，甚至還在一旁抄筆記。

　　曇華最初相當欣慰封平瀾能夠如此快速融入新生活，能從娛樂中打發時間，轉移壓力。平瀾心中的傷痕若是能早一點痊癒，就再好不過了。

　　然而，第二天、第三天……兩個星期以來依舊如此。只要有空，封平瀾都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翻閱那幾本小說，有時甚至看到半夜兩三點還不睡。

　　她總覺得不太對勁。除了看小說以外，封平瀾在房間裡再也沒有作其他的事了，這與過去在洋館時不同，不如說是完全相反。迎合著璁瓏和伊凡，在他們面前時總是一起看漫畫，為了與希茉有話題聊所以一起看羅曼史小說，夜闌人靜時才會專心攻讀自己的課業。

　　最近在海棠的面前，封平瀾總是努力練習日文，現在回到寢室才開始讀小說。

　　好像這幾本小說比學校的課業重要。

　　這是什麼學習的策略嗎？

　　她開始覺得有些詭異。

　　封平瀾來到日本後，在外人面前都不哭不鬧，不曾露出任何失落的表情，想不到私底下在家裡，也是這樣的冷靜。

　　當然也可以解釋為封平瀾自我痊癒的能力很好。

　　不知道為什麼，她總覺得有些不安。

　　每一夜，她都偷偷地前來查看。直到某一天終於被發現了。

　　「曇華！」封平瀾興奮的對著鏡內喊道。

　　曇華想事情想到出了神，完全沒發現封平瀾何時站到了鏡旁。

　　男孩宏亮的嗓音穿越鏡面：「晚安！這麼晚了還沒睡喔？」

　　「謝謝平瀾少爺的關心，我不要緊的。抱歉，由於平瀾少爺今天在課堂上頻頻打噴嚏，我擔心您是否身體微恙，想詢問您是否需要什麼幫助，所以特此前來詢問。」

　　這並不是她此行前來的目的。不過，真正的理由自然沒辦法直說。

　　封平瀾害羞地搔腦袋，「沒啦沒啦，我覺得應該是水土不服。日本空氣好乾燥……謝謝關心耶。」

　　「不會，平瀾少爺，這是我應該做的。」

　　「對耶已經十二點了喔，那我還是先睡覺好了，晚安。」封平瀾想了一下，考量到隔天的行程，決定現在還是先就寢好了。

　　「平瀾少爺晚安。」

　　鏡外的寢室頓時暗了下來。

　　隔天，曇華一樣的在夜深時窺視了一眼，卻發現封平瀾房間的燈沒有亮起。後天，也是如此。

　　她懷疑封平瀾在躲她。

　　但在海棠面前，卻裝作一如往常的樣子。故作沒事的打鬧，用著不流暢的日文與海棠練習對話。

　　是偶然，還是多慮了？

　　直到她晚上十一二點為海棠買自動販賣機的飲料時，發現封平瀾坐在宿舍交誼廳的角落，仍然讀的是那幾本小說。

 

　　庭內的竹子噴泉平和穩定的流泄，淙淙的水聲洗滌眾人心境。

　　海棠從午覺起床時，門扉外的天空多雲陰暗，他推測現在應該是下午四點左右。

　　早上在庭園間與曇華練習劍術，一如他們過去在洋館所做的，而封平瀾坐在木板緣側，一邊品茗，靜靜的不出聲；有時無聊了，拿著在圖書館借閱的小說，靜靜打發時間。

　　中午洗過澡，吃了飯後，體力消耗殆盡的代價，就是抱著枕頭，吹著竹林裡拂過的風，沒一會就睡著了。

　　再睜眼，就是現在。

　　假日慵懶的一天就這樣過了一大半。

　　反正無所事事，原本想闔眼再睡，海棠酸澀的眼神往來於門外植物山石，以及矮叢之間，最後定在了跪一旁的封平瀾身上。

　　「起床了？」封平瀾也沒有抬頭，輕輕的詢問。

　　他的手像是用力在打蛋盆裡攪拌些什麼，指甲敲在鋼盆的聲響清脆躍動。

　　「起床了。」海棠懶懶的翻身，讓腦袋倚靠在封平瀾腿邊，「你在幹嘛？」

　　「媽媽晚上想做紅豆湯，叫我幫忙弄小團子。雖然我不太會弄，媽媽說用手一直揉，一直攪拌就可以了。」

　　「是喔……曇華咧？」

　　「幫媽買東西去了。」

　　「喔……」

　　叩。

　　池泉邊的竹筒叩在石子上的聲音，迴響，擴散。

　　「剛才班長打來耶。」

　　封平瀾又從量杯裏倒了些水進鋼盆中，繼續揉捏麵團。

　　「班長……？」海棠的意識還是迷迷糊糊的，一下子切換不過來，班長，是哪個班長？

　　「才分開沒幾天就忘記柳浥晨了，我要跟她打小報告喔。」

　　是八婆那個啊，「隨便……」

　　他對柳浥晨並沒有太大的興趣。

　　「她問說，如果沒有我教作業，你到底能不能畢業啊。」

　　「關她屁事啊。」

　　海棠有點慍怒。就算成績不足，鳴海苑看在長遠合作的面子上還是會給他畢業的，雖然得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就是了。

　　「班長是在關心你呢，哈哈。」

　　「多事。」

　　封平瀾的笑聲如銀鈴清脆。

　　「然後班長幫班導傳話。就，我們之前住的房子已經被學校徹底封鎖了，時空縫隙因為扭曲，那塊地不時會有撈過界的妖魔，變得相當危險。」

　　「沒差啊，反正讓曦舫去收爛攤子。」

　　「也是啦……」

　　海棠心想，你就老實的待在日本吧，安全又穩定。

　　「最近……幽界的王位戰爭又開始了。」封平瀾倒了大概兩個瓶蓋的量的可爾必思到鋼盆裡，繼續揉捏麵團，「人界無論如何，都只是隔山觀虎鬥呢。」

　　「……誰知道呢。」海棠暗自祈禱，至少希望璁瓏那個白癡沒事。

　　彼端的戰爭，對在人界的他們而言，實在是太遙遠了。

　　誰能保證變化萬千的戰場，不會奪走誰的性命？

　　已經生離了，還會在意死別嗎？

　　但話題並沒有繼續下去。

　　封平瀾手上攪拌的速度變緩了，到後來甚至停下。

　　他的眼神呆滯的看著窗外，笑容僵在臉上。

　　叩。

　　竹筒再度叩在石子上。

　　爾後歸於沉靜。

　　海棠瞬間悔的想咬爛自己的舌頭，白癡啊，說點鼓勵的像是「他們一定沒事」之類的不是很好嗎？幹嘛哪壺不開提那壺！

　　那群契妖，他最熟的只有璁瓏一個，其他傢伙的死活並不那麼重要；但對封平瀾而言，六隻契妖中的任何一個都是不可或缺的。

　　海棠趕緊從塌塌米上爬起，想做些什麼來彌補。

　　「我來弄好了。」他現在才發現，封平瀾穿的是日式羽織圍裙，整個人都被純白的棉布所包覆著，寬大的衣袖和及膝的下襬，顯得封平瀾更加瘦小。

　　來到日本不過幾個星期，他總覺得封平瀾已經往家庭主婦的路線邁進了。

　　這是好事，乾脆留在家裡當家庭主夫，做家事賺借住費用吧。

　　「不用啦！我來就好了。」封平瀾抱緊手中的鋼盆。

　　海棠瞥了一眼塌塌米上和桌子上濺出的大量麵粉，挑眉聳肩，這一眼瞪的封平瀾心虛不少。

　　「你等下負責清理。」

　　「好啦……」

　　海棠洗過手後，接過了封平瀾手中的鋼盆，俐落的動作萬無一失，每一下揉捏快速有力，光用單手就將麵粉糰攪拌均勻，食材一點都沒有浪費。

　　「海棠做飯這麼厲害，原來是遺傳自媽媽啊。」

　　以前在曦舫，海棠的家政成績就是全班數一數二高的。

　　封平瀾原本很驚訝為何和學科表現有如此大的落差，直到他剛才去了一趟廚房，看到海棠媽媽也是食材在手隨便都能變出一鍋菜，才由衷地從心底感到佩服。

　　不愧是母子。

　　「那還用說，」話甫出口，一下子覺得這樣大誇海口好像有點自戀，趕緊接了句：「別閒著，你幫我把麵糰捏成小小的一顆一顆好了。」

　　「嗯！」

　　海棠將麵粉均分成三條，切割出一個一個耳垂大小的麵團，整齊排列在保鮮膜上，由封平瀾負責將麵團搓成小團子。

　　兩人小心翼翼的保鮮膜挪到托盤上，再端到廚房裡。

　　一踏入廚房，濃濃的紅豆湯香氣撲鼻而來。

　　海棠母親看到兩人手中圓滾滾的團子，驚喜的發出讚嘆，接著指導兩人將團子丟入煮滾的鍋子內。

　　「我回來了，瀞夫人，這是您要的。」

　　「謝謝曇華，晚上一起吃飯吧，哎呀，好像只剩下柚子果醬……」

　　「加水稀釋就可以了，謝謝瀞夫人。」曇華笑答。

　　海棠母親當然不同意了，「那怎麼行呢？我待會給你作道菜吧。」

　　「啊！那也可以把果醬加水，配團子一起吃啊！團子我做的我做的！」封平瀾舉手自薦。

　　海棠母親笑著同意，「很棒的創意呢。」

　　「勞煩瀞夫人和平瀾少爺了，平瀾少爺的料理，我一定會用心品嘗的。」

　　最後，桌上出現了柚子熱果醬配上團子，紅豆湯加團子，北瓜拌沙拉，鹽味炒麵，焗烤奶油醬螃蟹，波菜炒蛋，甜的到鹹的滿滿一大桌，好不豐盛。

　　眾人筷子合十，「我要開動了──」

　　封平瀾率先夾了一大堆螃蟹，雖然也沒有人跟他搶。

　　「慢慢吃，別急別急。」

　　海棠的母親柔聲勸道，卻也不強硬禁止，畢竟家中好久沒有這麼熱鬧了。

　　曇華為所有人添加飯食、盛湯，分配每個碗內團子的數量，讓碗內湯圓的數量都十分充足。

　　「我要吃吃看自己搓的！」小碗端到封平瀾手上時，他迫不及待地從碗裡撈了兩三顆，一口氣吞下，但舌頭反被燙到，燙得他直跳腳，「燙燙燙燙……」

　　「白癡啊！」海棠沒好氣的遞上衛生紙。

　　「哈，呼……哈、乎……等等，窩、窩去廁所。」封平瀾一溜煙的轉身就跑走了，滑稽的舉動逗得滿堂歡笑。

　　回座後，封平瀾還是誇張的一直用手搧風，散去舌尖的痛楚。

　　曇華貼心的在碗內又添滿了新的團子，可是封平瀾遲遲沒吃，他說現在舌尖太麻，涼了再吃。

　　海棠自然不會放過欺負封平瀾的機會，趁機著他戰力下降，吃掉大部分的肉。

　　餐桌間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在學校發生的事情，大部分還是關於封平瀾講錯日文的糗事，作為回報，他也只好講一些海棠過去在曦舫時發生的，被媽媽聽到會覺得哭笑不得的蠢事。

　　笑聲一直持續到他們將碗盤都清光了，將碗盤收拾到了流理台，還不曾停止。

　　晚餐結束，庭院的矮燈也點亮了林子，沁人心脾的晚風令人神清氣爽。

　　這風吹一吹，也帶來了睡意。

　　海棠覺得很奇怪，不知道為什麼，下午明明已經睡眠充足了，現在竟然還是很想睡。

　　「奇怪……」

　　閒話家常到一半，大腦無法再繼續思考下去。海棠臥在坐墊上，沒一會兒就進入夢鄉。

　　海棠母親打了一聲呵欠，和平瀾解釋了或許是身體不適，導致她有點困。隨意收拾一下，就回寢室休息了。

　　離開前，還刻意為海棠蓋上了毯子。

　　曇華總覺得不太對勁，正當這麼想時，體內突然一股疲憊湧上。

　　她看著封平瀾漸漸模糊的身影，一下子便知道了是什麼回事。

　　她必須要做些什麼……

　　就算是為了少爺……

　　「平瀾、少爺……」

　　伸出的雙手無法往前半分。

　　她還來不及抵抗，靠著門扉便昏睡了過去。

　　封平瀾盯著時鐘，整間屋子彷彿剩下指針前進的聲音。

　　從櫥櫃內取出一個防水袋，離開前，他刻意繞到海棠身邊，腳步之輕，彷彿他已經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人。

　　伏下身子，為海棠壓了壓被角。道歉的同時，留下一封信，輕輕的置在海棠的手邊。

　　「對不起，對不起……海棠……」

　　封平瀾打開隨手的防水袋，謹慎地確認內容物無誤。

　　連封膜都還沒拆過的小說、小貓吊飾、蜂蜜果醬、貴氣的湯匙、玩具車。

　　束起拉鍊，遙望夜空。

　　他關上了燈，沒入黑暗的庭院之中，再也沒有回頭。

　　因此，自然不會發現原本躺在地上的海棠，在他轉身的瞬間，睜開了眸子。